它们注定是孤独的,就像生活在城市里孤独的我们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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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4-15 23:05:1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我有个叫陈灿平的朋友,长得酷似陈光标。不过他从来没有端把仿真冲锋枪,穿上山寨军装,戴顶皮帽子站到街头COSPLAY雷锋。他是温和而精明的人,脑子里常常同时处理十几件事,却永不会忘记中午回家哄女儿午睡。
初春,他一定要我去他新家坐坐。我纳闷,他搬的新家,是有十几年历史的筒子楼,坐落在一所大学的老校区。“为什么要搬到这里?以前你那大房子不是更舒服?”“你进去坐坐就知道了。”
进门没什么特别,三室一厅,朴素到简陋的地步。可是当他带我穿过客厅,走到后院,我一下子傻了,因为我劈面撞见了童年。
他的后院太大了,至少有200平方米。院落正中有棵大银杏树,枝条伸展回环,像母亲怀抱婴儿一样笼罩院落。远处墙角一株芭蕉树,正努力在流光中给自 己涂上春天的绿色。芭蕉树旁不远,是一茬种了蒜苗、葱、油菜等作物的土地。葱长得好极了,根根都肥头大耳,骄傲地刺向天空。油菜花飞黄,那金色像是要溅到 你眼睛里去。蒜苗不太齐整,说是昨日刚采摘了一些来炒回锅肉。
“怎么有这么大的院坝?”我问。
“历史遗留问题。墙外本是图书馆的车棚,早不用了,也没人管。后来有人修了墙把这幢楼房与车棚隔开,就形成了这个院坝,而且只有这套房子可以享用。”灿平笑眯眯地说,活像中了头奖的彩民。
他殷勤地搬来一把躺椅,要我躺上去,又搬来一小几,硬要我脱掉鞋袜,把脚放在上面。我说做人不能太惬意,得稍微紧张一点,而且,把脚这么翘起,也不太文明。他说,石男你何必呢?来吧,让我们暂时当个乡下人。
我没再推辞。这么好的院坝,这么亮的阳光,这么美的春天,为什么不偷得半日闲,享受一下老院坝的感觉呢?
在我们少年时,很多人家里都有院坝。农村的孩子不说了,院坝是家的必备要件,哪家要没有院坝,就像炉灶上没有挂腊肉来熏一样,是不可饶恕的残缺。县 镇里的孩子,即使没有私人院坝,也一定有公共院坝,孩子们就在那儿尽情疯耍。在院坝里,我们晒太阳,玩花木,砍老柴,锤煤炭,有时追逐偶然飞来的蝴蝶,就像如今追逐回忆。
这种生活已经离开我很久,不料今日在灿平家中重逢。我有点舍不得走。
夕阳滚落,我才回家。走在被改造中的城市,尘灰像尖酸刻薄的泼妇一样指着我的鼻子骂。从田园到“尘都”,只有行走十分钟的距离。
我忍不住想,城市如今是胜利了,两年前,城市人口就已占到全球总人口的一半以上。可是,城市获胜了,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却常常遭遇失败。至少在生活方式与居住环境上,我不能承认城市比少年时的县镇或乡下更舒服。
我当然明白,城市是现代社会理直气壮的中心。它令人厌倦乃至厌恶,却也在日日创造奇迹。如果不想成为被政治遗忘的人,在经济上无所作为的人,于文化上边缘惨淡的人,那你就必须来到城市。代价是我们失去了院坝。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,或者有权势、有财富的人,才可能拥有院坝。但这也难以挽回昔日的院坝生活。人们由交通系统连接与传送,地铁、公车上人与人近在咫尺,却失去了真正亲近的机会。住宅与住宅被电梯分割,在少数多层建筑里,则被防盗门分割。即使偶尔有一两个院坝,也无法呼应,它们注定是孤独的,就像生活在城市里孤独的我们一样。(摘自龙源期刊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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